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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风呼啸,外面白茫茫的一片,映着屋里也有了亮光。屋里没有地龙,也没烧炭盆,连烛火都没有,冷得渗人。

塌上一床薄薄的锦被,旁边坐着个女人,连大氅都没有,却也不晓得扯过锦被来盖著自己。风吹着窗棱哒哒响,也时不时吹着女人的衣裳。

女人的目光空洞,若不是偶尔眨一下眼,都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没了气息。

门吱呀一声,被推开。一个婆子快速燃了烛火,又有人抬来一个炭盆,盆里的银炭量足,炭火很快便熏得屋里有了暖和气息。

但女人仿佛无知觉一般,依旧坐在塌上,没有动静。

跟着婆子进来一个妖娆妇人,慢慢走到塌前,盯着床上的女人看了一会儿,发出一阵笑。

这笑声荡在简陋的房间里,更显得阴森可怖。

塌上的女人抬起头看她,眼中蹦出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尖刀,刺入妇人胸膛。

妇人笑得更开心了,略略弯腰,与女人的视线平齐:「施凝安,你也有今天啊!」

施凝安便是塌上那被绝望侵袭全身的女人,她哑著嗓子:「施清梅,你夺了我的家,夺了我的夫君,现下,你还想怎么样?」

施清梅哈哈哈大笑起来,伸手掐住施凝安的下巴,将她按在塌上,恶狠狠的说:「我想扒你的皮,抽你的筋,喝你的血……施凝安,从你回来京城的那一刻,我就恨毒了你。你占了我的宏郎十年,我恨了你十年!」

施凝安仿佛觉察不到痛楚,眼神里头露出轻蔑来:「如今,你已经是魏夫人了。」

施清梅松了手:「不错,你说得不错,我已经是魏夫人了。该我的一样也跑不了,施家的长女,魏家夫人,都是我的。而你施凝安,与荣家那群人一样,将遭受世世万代的唾骂!」

她拍了拍手,便有人抱了个盒子过来,在施凝安面前打开。

盒子里面,是一颗幼童的头颅,即便那头颅双目紧闭,依旧能看出他生前遭受了什么样非人的折磨。

施凝安瞪大了眼,一下子从塌上跌坐下来,她爬到盒子边,想伸手去抚摸幼童的头发,颤抖的手到了面前,又退缩回去。

她抬起头,恶狠狠的看着施清梅:「施清梅,你不得好死!」

施清梅丝毫不在意她的辱骂,许是盒子里的血腥气熏着她,她掏出帕子掩了掩鼻:「施凝安,你以为你能骗得了宏郎?拿荣家的祸害当魏家的孩子,哈哈哈!这孩子当了魏家两年的嫡长子,但是施凝安,你知不知道,在你还没嫁入魏家的时候,父亲就让我娘在你的药里下了绝嗣药,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。」

施凝安彷徨坐在地上,三年前外祖荣家犯事,她为了保住荣家血脉,假装有孕,将大表嫂诞下的孩儿抱到自己膝下抚养。她以为瞒天过海,没想到魏家施家早有防范。

半个月前,荣家被举家抄斩,她心里不安,便借口身子不适,带着两岁的郅儿躲到郊外。

只是她更没想到,原来早在她才回京的时候,已经注定了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。

她抬头哑声:「他还是个不知事的幼童……施清梅,你何其残忍!施清梅,你与魏宏邈狼心狗肺,施家与魏家,都是靠着荣家才有如今的天地,你们……施清梅,我便是做鬼,也不会放过你们的!」

施清梅一脚将她踹翻在地,眼见着她嘴里涌出鲜血,施清梅快意的笑起来:「你想做鬼?没那么容易,施凝安,我要慢慢折磨你,叫你生不如死!」

她站起身往外走,婆子们立刻将屋里的炭火全都抬起来,跟着一起撤走。

施清梅走到门口,又回过头:「忘了跟你说了,施凝安,你的好表哥荣绥逃狱之时被宏郎当街斩杀。而且宏郎也说了,你身上流有荣家的血,魏家容不得你。当然魏家的族谱上,魏夫人一直是施家女,这一点是不会变的。而魏家嫡长子也没变,只名字从魏郅改成了魏傲。我才是魏夫人,我的儿子,才是魏家的嫡长子,而你,今日起,便如过眼云烟,连魏家的族谱上,都不会有你的分毫。哈哈哈!」

施凝安似没听到,待她们全都出去,她伸手将盒子中的头颅捧在怀中,摸出塌上藏起来的银簪,一下子刺入自己的脖颈之中。

「郅儿,若有来生,我们做一对真正的母子吧……」

……

施凝安睁开眼的时候,还有些茫然,她得救了吗?明明那银簪刺入她的脖颈,她一丝后路也没有留下,可这会儿,她竟连一点痛楚都没有。

还是说,她已经死了?

施凝安四下看看,黑黢黢的四周,模模糊糊有家具的影子,看不真切。戏本子里头升了天,都是如同白昼一般才是,这里却不像。

大概是下了地狱吧。施凝安吸了口气,地狱就地狱,纵观她活的这一世,觉得自己坦坦荡荡,却也不是没做亏心事的。荣家,就是她最亏心的地方。

哪怕一直以来,奸佞的荣家都被她所不齿。

如果让她熬过十八层地狱,去换得荣家来世的安康,她也是愿意的。

也许是施凝安的动静大了些,有个模糊的影子过来,燃起桌上的烛台,三支蜡烛将小小的卧房点亮。

施凝安诧异出声:「禄儿?」

「欸!」禄儿麻利的过来,伸手扶起施凝安,将她背上的汗巾子抽出来,又重新塞了一块进去,「姑娘又魇住了?」

施凝安还在发愣,禄儿是她从小的贴身丫鬟,嫁给魏宏邈之后,配给了魏宏邈身边的随从,后来就得了重病暴毙而亡。

她临死前才想明白,禄儿绝不是得病死的,是魏宏邈不想让她身边有衷心的人,故意给弄死的。

禄儿怎么在这里?而且禄儿这样子,分明是个少女啊。

施凝安下意识伸手,去摸自己的脖子,光滑水润,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。她举起手又认认真真看着,少女的手上带着一层薄茧,分明是她在南陵时的跟着姑祖母织布绣花留下的茧子。后来她到了京城,养尊处优,尤为注重保养,手上的茧子全都褪去,该是嫩生生的才对。

禄儿倒了水喂给她喝,带着埋怨说道:「姑娘这都病了几日了,张妈妈还要紧催著姑娘出行,一拖二拖的,若是拖出什么大问题来,可要怎么好?」

施凝安发呆,张妈妈?出行?

禄儿又服侍施凝安睡下,自去抱了褥子进来打了地铺:「姑娘,别怪我多话呀,您是主子,张妈妈是仆从,可什么事儿怎么都是她做主?半分都不听您的意思?她分明就是要拿捏您,姑娘可莫要被她表面的示好给骗了。」

施凝安依稀记得,禄儿说过这样的话。但那时候,她只以为禄儿是嫌张妈妈啰嗦,便没有在意。

禄儿又加了句:「尊卑有别,曾家的下人,哪一个敢轻慢主子的?怎么施家这样大的门楣,这点道理都不懂吗?」

许是怕小姐不高兴,禄儿到底是住了嘴,钻进被子里睡了。

施凝安却久久睡不着,这是怎么回事?她这是回到了从前了吗?所以,那一切都会重来对吗?

荣家还没有被抄家,荣绥也没有在逃亡的路上被杀。

一起都来得及。

施凝安不动声色,强迫自己睡去。她还不知道,具体是重生到什么时候,但既然她是重生的,就能知道很多先机。

比如她最愧对的荣家,荣家如今还是高高在上,不可一世的国公府。还没变成那个朝堂上和百姓口中,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唾其骨的奸佞之臣。

她还有机会。

至于魏宏邈与施清梅他们,前世她那样相信,一个是爱人,一个是亲人,也就是这爱人亲人,给了她最致命的打击。如今既然有了防备之心,她当然不会就这样蠢,继续去相信他们那样的人渣。

第二日一早,是神清气爽,连禄儿也欢喜:「哎呀,瞧着姑娘脸色不似前些天那样差了。」

恰逢张妈妈打着哈欠走进来,听得这句话,就冷哼了声:「奴婢就说了,又不是什么大毛病,哪里需要停下来歇歇?若是耽搁了路程,可就不好了。」

原来还是在回京城的路上,施凝安还不曾见着父亲,后母以及继姐施清梅呢。

她记得前世的途中,也是生了一场大病,但张妈妈执意不肯停下来请大夫。索性曾家药香世家,施凝安虽然没学得几分,但自己慢慢调理,也还是成的。

只不过苦于赶路疲累,又无处熬制药材,一来二去,费了许多精力,到底还是伤了根基。那时她还以为,前世成婚十年不能有孕,是与这场病有关呢,想想也真是愚蠢。

禄儿是敢怒不敢言,只闷闷不乐,取了篦子过来替施凝安梳发。

张妈妈嘟囔了句:「搞快些,时辰不早了,若是行得快,正午就能回京城去。」

施凝安将手上把玩的钗环搁在梳妆台上喊了声:「张妈妈。」

张妈妈愣怔片刻,问:「姑娘有何事?」

施凝安扬手,示意禄儿停下来:「张妈妈来自京城,想必对京城时兴的样式很熟悉。禄儿粗手笨脚,也做不好活计,这梳头妆点的事情,就由张妈妈来做吧。」

张妈妈睁大眼睛,一般千金身边的大妈妈,行的是教养的责任,自是不必干活的。像是梳头妆点,从来都是贴身丫鬟的事务。可现下,眼前的小姐竟然喊她来做小丫鬟的活计?

施凝安面色平静看着她:「怎么,张妈妈到我身边,不是来伺候我的?便是连这点事情,都不肯做了?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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